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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想信的人,走该走的路)
发表于: 2021-01-30 18:35
为了维持人类社会规则的运作,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
就像是许多人举办葬礼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纪念亡者,而是为了在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里混个所谓孝顺的称呼而已。
日常孝顺是无法被量化,而体面的葬礼可以。
在这种所谓的衡量标准之下,只能聚集着橫发死人财和商贩以及表面孝顺的衣冠禽兽。
大家都选择遗忘掉自己在寻求着生存的同时,也在践踏着道义和法律。
而它们的尊严将会伴随着我们的生存,一点点的被蚕食殆尽。
今天是奶奶下葬的日子。
骨灰盒在告别厅里摆放了两天以后终于得入土。
坟地早已备好,是隶属于市里的公共墓园。
我的爷爷还有二伯伯皆下葬于此。
奶奶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坟墓,而是同爷爷一起合葬。
与外公外婆一样,都是属于那个时代老一辈最常见的坟墓。
自己年幼时曾经跟随家人去过几次,但因为间隔实在是太过久远,记忆早已经不可考证。
只是依稀的记得某个陡峭的山坡,还有在墓穴的前面长着的那棵歪歪斜斜的松树。
因为淡季的缘故,路上的行程也显得格外轻松。
寻常俩个小时的路程,大巴今天也只花费了一个半钟头。
从停车的石子地出来,就能够看到那通往墓园山顶的台阶。
周围全是那些兜售着葬礼用品的店铺,眼下因为没什么光顾而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几个三轮车摊位正在向来往行人兜售着早点。
【妈。】
就在我们开始往上走的时候,一旁抱着孩子的大姐开口了。
【我今天还要带孩子,就不上去了。】
【这种事情的确对小孩不太好,你回车上去吧。】
大伯母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大姐就搂着孩子离去了。
我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借口找的可真不错。】
恶魔在周围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当年你小的时候还被老妈抱着看老爷子入土的,她怎么不提了?】
【哦,大概他们家的子嗣是镀金的吧,一点不吉利的事情都沾不得的那种。】
大姐的结婚对象听说是户家境不错的人家。
为什么说是听说呢,因为自己从未见过姐夫,甚至连婚礼也没有喊上我们。
母亲同我说起过,他们家甚至没有把有个住在养老院无法自理的老人这件事告知过对方。
有这种家属被认为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会有碍他们那尊贵的面子。
更何况,作为明白人的他们把老人不当回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反正没有法律能够为赡养付出定价,而这种无法议价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不被社会所承认的东西。
就像家庭里父亲的影响力肉眼可见,但是谁能够用金钱这类标码来衡量母亲付出的价值?
会计较这样的社会存在问题这件事实的本身,就是将我判定为无用之人的证明。
【嚯?那她昨晚还假惺惺地在出租车上加钱让师傅把你载回家,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可能是为了在女儿面前显示出长辈的体面也说不准,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哼,不错啊,你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
【你在笑,自己没有发现吗?】
【我笑的是那个男人,你还记得他上次讲的话吗?】
【啥?生男生女一个样?】
【嘿,明明自己做不到,对待他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利己与双标的动物本性早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日常当中。
因为目的过于单纯,甚至有些让人感到有些可悲。
我在笑别人,同时也在笑自己。
他们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用行动一遍遍地告诉我。
约束自身的道德在现实面前有多么的软弱和无力。
登上台阶,墓园近在眼前。
这是个古老到和现代脱节的园林建筑,一座座墓碑在其中有序地排列着。
因为年代久远,四周长满了大片绿色植被,偶尔还有零星的树木突兀地挤在墓穴旁边。
这种缺乏人为统一规划的结果反而使这里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一行人嘘嘘嚷嚷地沿着布满青苔的岩石台阶继续往里走,路上偶尔还能遇见些许前来祭拜的家属。
但因为不是清明,所以人并不多。
墓园的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远方时不时有炮仗的声响传来。
奶奶的那片坟地位置在园内的深处,在绕开了几片坟地后,我们终于抵达了一片视野稍微开阔的地方。
【奶奶的坟地就在上面,还记得吗,当年你和我一起来的。】
前面的父亲指着前面不远处高坡上的坟地说道。
【哦,对,好像有点印象了。】
记忆当中只是模糊地记得这里有个高坡,其他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没人走这条路的缘故,通往上方的台阶年久失修,歪七斜八几乎没有完整像样的。
高坡旁长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长条杂草,且缺乏安全措施,加之坡度和台阶的不工整导致上去变成了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所幸还有些顽强的树木生长于此,在关键时刻还能够借助它们作为支撑点。
“就是这儿了。”
在我小心翼翼地借着旁边的松树爬到半山坡的时候,前面的父亲指了指左边的第二座墓碑。
因为时间久远,墓碑上面的碑文早已褪色。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那是爷爷的名字。
自由生长的杂草藤蔓将坟墓的空隙填充的严严实实,落叶和残留的垃圾则盘踞着墓碑前的空地。
合葬坟乱的有些不像样,看起来就不像是有被好好维护的模样。
再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很快就会和野外的乱葬岗无异。
所以最先抵达上面的我们必须将这里大致清理一下。
除了拔除各类杂草藤蔓以及清扫空地上的落叶垃圾以外,还必须用毛笔重新将碑文上面褪色的字给补好。
在完成这些工作的同时,后面的亲戚也基本都上来了。
根据习俗,在开挖坟墓前要先祭奠已经下葬的长辈。
而这些准备工作也就交由他们来完成。
待我们将周围大致打扫干净以后,用来参拜的蜡烛以及作为贡品的包子和果盘已经备好。
在开始之前,二伯母给每个在场的人都分发了三根线香。
随着锡箔燃烧的黑烟,我们排队依次参拜了爷爷的坟墓。
老爷子据说是因为车祸过世的。
因为走的实在太早,除了他抱着我的照片和家里的遗照以外,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爷爷的生平多是由亲人口述,正因如此,我对于他有个大致的印象。
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爷爷掌握着不少实用的生活技能,修理自行车甚至剪刀都可谓是手到擒来。
不过很可惜,我的父亲并没能够遗传其中的任何一项。
奶奶对于花钱有些大手大脚,而家里的财务工作也都是交由爷爷来完成。
这也导致他对待金方面或多或少有些节俭甚至抠门。
经常会出现每次买菜回来会和奶奶一分钱一分钱的进行清算这种在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因为如此,在他出了车祸重伤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奶奶才会如此手忙脚乱。
甚至还将手不小心压到爷爷的伤口上导致吐血。
在临终之际,老爷子曾经留下遗言,将房子留给孙子。
但这点眼下早已无法被证明,在这个口说无凭的年代讲究的是证据。
这也就引发了亲戚之间的财产争执。
其中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需要生存。
相比起过世之人来说,活人是要更加不靠谱的。
过世者的概念已经被彻底固定,而生存本身充满了不确定。
为了各自的利益,很多规矩和道理都必须作出让步。
没有人会因为被判死刑就老实受刑,这些都是必然且注定会发生的。
所以这套房子日后就成为了我们几家之间隐藏的导火索。
如今,它也成为了我们将奶奶送入坟墓的帮凶。
在烧完两袋锡箔以后,开挖墓穴的工程正式开始。
而这前三锹也有讲究,必须由代表大姐的大伯父,二姐,以及我来执锹开挖。
作为个两眼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自己当然是没见过这种架势。
正当自己苦恼之际,很快就被告知只需要走个形式即可。
那就简单了,自己举起着铲子如此想的时候。
现实很快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好家伙,这坟墓的重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大伯还能做到有样学样,但是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挖的动。
得亏只要演戏就行,不然可就要出大洋相了。
待二姐姐也表演完毕后,旁边的师傅才开始动工。
墓穴前面的石墙被整个撬开,奶奶的骨灰盒则交由大伯小心地放入其中。
【好,手当心,要关门了!】
伴随着外面的师傅的喊声,石墙缓缓地闭合起来。
里面的那个棕色盒子,也一寸寸地没入了黑暗。
我对着它拜了又拜,默默地作着最后的道别。
待合拢墓穴后,我们又将剩余的锡箔拿出来烧完,才终于下山离开。
根据长辈们的讨论与安排,奶奶的头七斋饭的地点在我们家。
这其实多少有点奇怪,于情于理来说,作为三家之长的大伯父理应作为第一任才对。
但对方却找了个每家轮着来的借口把事情给搪塞了过去。
和母亲那边的亲戚不同的是,父亲这边的亲戚们都偏好于打麻将。
除了白天留几个在我们家烧锡箔祭拜奶奶以外,晚上人多就聚在一起搓麻。
导致那段时间每次回家,都能够看到父亲和亲戚们聚在一块,这一打就是一晚上。
声音大到我回到房间关上门都能够听得到,即使有些时候想要发火也考虑到奶奶的事情而不得不自我疏导。
只有大伯是每次到了饭点才过来,吃完饭坐一会就回去。
可谓算是其中的一股清流。
家里一下子多出十几号人的另一个结果是导致每次吃晚饭必须拿出专门的红漆圆桌板才坐得下。
长期以往对于一个家庭里负责做饭的人来说这负担是非常严重的。
不过考虑到轮流,这种事情也变成了自己难得地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像真正的家里人一样坐下来吃饭的机会。
开始还有些新鲜感,但是很快就转变为麻烦。
因为大伯家突然变卦了。
大伯相比父亲是是非常顾家的,也正因如此格外听大伯母的话。
大伯母对于这种麻烦的事情当然是不愿意。
二伯母等众亲戚也因为嫌麻烦而跟着帮腔,结果就变成继续在我们家做斋饭,但是其他人多给点钱作为补贴。
对此我根本不觉得意外,唯一让人感到生气的地方在于父亲的态度。
大伯母本身就有着因为结婚早没有戒指而跑到二伯父婚礼上闹的精彩过往。
父亲对此则是满口答应,诸不知道这一句答应以后的后果都是交由母亲来负责的。
我觉得这个家伙或许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更神奇的是大伯他们补贴的那些钱根本不够,加上每次提供场地以后我们得负责清理打扫,个别亲戚还对于我们家清淡的口味有着不少意见,母亲对此颇有微词。
可又碍于面子导致无法发作,只能私底下与我抱怨。
如此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直到某次母亲实在是忍不了了,主动提出让他们花钱去外面的饭店里吃。
这场闹剧才算是有所转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迎来了尾声。
最后由大伯父在我们家附近的饭店里组织饭局来招待所有人。
考虑到他们家此前一系列的神奇操作,母亲和我都没有赴约。
一看时间到点我们家两个人都不去,这下大伯父脸上挂不住了。
直接打电话过来说是就差我们俩个,但母亲仍旧礼貌微笑着表示家里有剩菜需要解决,硬是不给人家面子。
结果导致其不得不让几个和我们家关系还算可以的亲戚上门拉人。
虽说对于大伯父那家我们一向都不喜欢,但是奈何前来的亲戚阿四阿姑对我们家还是颇为关照,于是母亲推辞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前往。
既然母亲决定动身,那么旁边的我自然也必须跟随。
几个人一进餐馆,就能够看到座位上大伯父那张拉长的脸。
无视他的表情,母亲和我挑了个就近的位置入座。
刚开始这顿饭吃的还算正常,除了我们和大伯父,其余人都可以说是交谈甚欢。
结果在吃完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嘴碎说起的分财产的事情。
在这种节骨眼上提出这种敏感的问题就像是在引燃两家之间的导火索。
这下大伯父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显得就更难看了。
隔了几天,大伯家果然因为房子来找上我们。
因为知道老老实实不可能拿到钱,对方早已经提前找好了律师。
并借口律师在催促,联合二伯母一家提出重新平均分割成三份,然后我们家稍微多拿些的方案。
但是拆迁的款项我们家还未收到,这就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
父亲还因为忍受不了大伯多次电话轰炸,单方面与其达成约定。
打算后天将三家全部喊到一起打算一次性将所有账算清楚。
这种做法等于是将我们家逼上绝路。
在还未做好任何准备的前提下,就要与他们进行对峙。
大伯表示自己作为长子,虽然老人照顾的少,但是儿子拿母亲的东西,天经地义。
母亲的观点则是,谁照顾老人多,就应该多拿点。
更何况我本人还是三家里唯一的直系孙子,理所当然。
双方针锋相对,各执一词。
二伯母家看起来有些中立,实则是因为有利可图,自然是偏向于大伯。
眼见情况不妙,母亲自然是要求父亲帮忙,他对此态度竟然是谁都不站。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作为同个家庭的成员竟然说出这番话。
无疑让在场的我和母亲都感到格外寒心。
所幸手头上还有早已拿到的过户证明,才没有让大伯的计策得逞。
虽说这次并未让他们占到便宜,但考虑到他们家的一贯作风,不可能就这样息事宁人。
凑巧正好家里那时候正赶上搬迁,老房子被租给了其他人,也算是暂时躲开了这个麻烦。
好景不长,很快租客就打电话前来告状,说有人在家里捣乱摔东西,要我们赶紧过去。
我和母亲面面相觑,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肯定是大伯父。
虽然说是早已料到,不过这么无赖的做法的确的让人有些意外。
处理这件事情的本应是父亲,可谁都明白一个在争夺家产上都能够说出中立的人肯定是靠不住。
只能由我和母亲来想办法。
我提议上去和他硬碰硬,对付流氓就要用更加强硬的手段。
母亲则表示这事情应该交由警察处理,在打电话报警的同时也通知了舅舅。
毕竟奶奶的婚礼他也有出席,比起父亲那样不靠谱的家伙更适合充当其中的调解人。
不久之后,舅舅给我们回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将事情处理稳妥了。
母亲详细询问才得知,警察上门后起先以寻衅滋事的理由将他抓到了派出所,最后关了一天后又因为判定为民事案件将其给放了出来。
警察不是万能的,作为本质为了维护治安稳定的他们其实是非常难以处理民事案件。
所以这就给我们埋下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大伯将会有机会持续不断骚扰我家房客,从而给我们增添麻烦。
毕竟比起被关的小小损失,能够分到房子的钱更加重要的多。
虽说自己提出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舅舅认为不妥。
花点钱就能够摆平的事情,没有必要和他们家杠着。
毕竟人家的目的也是为了想要点钱而已,那么只要我们家出点钱给其余两家,把房子买下来堵住他们的嘴就好。
这种解决方法固然有效,但从结果上来看明显是在纵容大伯他们的行为。
在权衡利弊后,母亲最终还是选择接受舅舅的主意。
这场闹剧才终于得以收场。
坚信自己的道,即使周围黑暗也要成为那一丝光,就算跌跌撞撞我也会朝着光的方向前进
那么假如就算有一天我消失不在,自己所走过的路,就是我存在过的证明
总有一天,希望曾经站在这里望着我背影的你,可以堂堂正正和和别人诉说起我的名字,用那无比自豪的语气
即使无人真正理解,吾此生已了无憾
谢谢大家